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引领·人物 | 兰志雄:跑步的人,到底为了什么?

2022-04-21 15:24:11 来源:川体在线 编辑:梅艳萍

2015年秋天的一个早晨,天还没亮,兰志雄换上一身“最运动”的衣服,踩上一双运动鞋,跑出了家门。他没有明确的感受到多巴胺和肾上腺素的作用,也没有陶醉在静谧的白鹭湾公园中,是停止了思考还是进入了冥想他也不清楚,只是一直跑。兰志雄很简单,甚至简单的有些不真实。

“我也说不上来,就是不跑不舒服。”关于为什么跑步,为什么喜欢跑步,翻来覆去,兰志雄就说了这么多,还有“哈哈……哈哈哈……”

“哦对了,刚开始跑的时候,有一点点减肥的目的,不过只有一点点。”

“可你们分团团长说你越跑越丰满……”

兰志雄眼角挤出泪花,36岁的他笑得像个小孩儿。

从那个早晨以后,兰志雄每天5点10分起床,5点半出门,跑到6点半,6点40分回家,给老婆孩子做早餐。早起和跑步一直坚持到现在,但做早餐没有。

他和多数跑友没两样,买装备、下APP、加微信群。每次跑完步之后,兰志雄会发布自己的跑步轨迹,然后收到双流、青龙湖、大面镇跑友们的点赞。期间,兰志雄多次出差老家乐山,跑步轨迹也被他带了回去,并收获了他的第一个跑步群:乐山乐跑团。他很喜欢这个名字。

兰志雄是“易激励体质”。进了乐山乐跑团的微信群以后,他像获得了一包不限量的“鸡血冲剂”一样。乐山跑友起床跑步了,躺在成都的他,就会马上被鼓舞,然后从床上弹射起来。所以,他老婆骂他是有充分的事实依据的。

兰志雄虽然说不清自己热爱跑步的理由,但热爱得几近疯狂。天天跑,没头没脑地跑,跑得脚踝受伤,还在跑。对于他这种不懂得为跑步赋予某种意义的选手来说,跑步不过是迈完左脚迈右脚,一个人的无聊运动。激情往往死于平淡,好在有缘分。

两个月独自跑步的过程中,兰志雄通过咕咚加了不少微信好友,大家有一句没一句的交换着各自的坚持与热爱,但没有交集的情感像蒲公英,而生活中从不缺少风,好在有缘分。

2016年初,在十几个熟络起来的网友中,有三个女孩报名了成都双遗马拉松,不过她们甚至连半马都还没跑过。

女人永远是推进事件发展的关键。兰志雄和其他几位“大神”受邀带着这三位女孩进行一次半马训练,目标是围着成都一环路跑一圈,19.38公里。1月31日晚,军哥从青湖龙开车到三圣乡接上兰志雄,又到龙舟路接上欧阳,前往省体育馆集合。与此同时,刚子、海恩等人也从成都的四面八方分头出发。

就这样,一场大型网友见面会正式开始了。11个人站在四川体育标志性的建筑物前,面面相觑,是刚子首先站出来缓解了尴尬。他提议跑前应该充分热身,于是,从第一个压腿的动作开始,画面和谐了。

体育的圈层是极其固化的,踢球的人理解不了骑自行车有什么乐趣,打羽毛球的人不明白一群人追着一个足球跑到底为了什么,不过大家相互之间倒也没什么歧视,各玩各的,乐在其中。所以,即便成都的冬天总是雾霾霾,但总也不缺戴着耳机在路上奔跑的人,而当天跑在一环路上的这11个人,同样没什么特别。路上他们没有说话,只是在跑步。别人是怎样的心境兰志雄不得而知,但他心里乐开了花。除了上学那会儿,这是他第一次和别人一起跑步,这比乐山乐跑团的那包“鸡血冲剂”纯度高的多得多。

对了!乐山乐跑团?

当初进的微信群的那一刻,他就喜欢上了这个名字,“乐”是快乐的乐,那是跑步带给兰志雄的全部的感受。“叫成都乐跑团感觉不太酷,成都是天府之国,要是我也能有个跑团,可以叫天府乐跑团。”这个魂牵梦绕的idea,终于在跑完一环路的20公里后,得以实现。

跑完一环的那天晚上,兰志雄拉了微信群,顺理成章,故事该开始了。春节过后,在兰志雄的号召下,大家纷纷往群里拉人,不出一个月,群里已经有了百十号人,约跑活动也从白鹭湾来到青龙湖,来到锦城湖。同时,兰志雄也在谋划着更多。

对于兴趣相投的一帮人,一旦聚到一起,1+1必然大于2,关键是谁来发起,谁来做这个加号。之所以团长是兰志雄,原因又很简单。“没什么原因,就因为是我拉的群!哈哈哈……”兰志雄就是这个加号。

“要不……大家觉得怎么样?”“要不……”兰志雄爱折腾,也完全不会害羞。于是,天府乐跑团有了名字,兰志雄做了团长,刚子做了副团长,小龙是后勤部长,还有阿科、小莉、胖妹、鲁西西、小辉……有人出谋划策,有人捐钱捐物,爱拍照的组成了摄影组,懂设计的苦思着跑团的LOGO和服装,有管理经验的挑灯拟定群规。兰志雄又拉了一个群,这个群名义上是管理层,实际上都是志愿者,他们因为热爱做了更多热爱以外的、没有报酬的工作。比如带上家里的零食、一件件的自费买水、热情地接待初次参加活动的跑友、跑步前带着大家一起热身……

除了微信群以外,兰志雄还在咕咚上注册了跑团,在APP上发起活动,上传活动照片。很快,这个新鲜充满活力的跑团和这款运动app新秀发生了化学反应。咕咚找到兰志雄并告知他,如果每个月可以组织10场活动,每场活动超过30人,他们会为跑团提供一定的赞助,比如活动经费、矿泉水、补给品、背包、腰包等。

兰志雄每天还是5点10分起床,因为有了被老婆骂的经验,他不再弹射式起床。不过,那时候每天静悄悄跑出门的那个他,胸中一腔鸡血。

刚子负责带领大家热身,兰志雄负责喊口号,如果人多,他还会拿出他的小喇叭。在青龙湖,在白鹭湾,在锦城湖,每天早晨5点半,不同的环境下总会出现一幅相同的画面。一个身材微胖的小个子,着一身红蓝相间的清凉打扮,站在队列前。短短的寸头梳的瓦光锃亮,黑框眼镜下的小眼睛目光坚定。太阳张大嘴巴打着哈欠,吐出的第一丝阳光都洒在他的身上。

5月中旬,天府乐跑团微信群里的人数已经来到300人,有老师、白领、工人、农民……彼时,咕咚也为他们准备了一份礼物。天府乐跑团被认证为咕咚官方跑团,咕咚策划了他们的认证仪式,为他们制作了旗帜,给每个参加仪式的人赠送了服装,赞助了补给品和经费。

体育必须产业化,一是体育像时代一样需要钱,二是人多了需求就多了。

仅仅是每天的晨跑已经满足不了这个迅速扩张的小团体了,好在马拉松热了。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,几乎每个爱跑步的人都开始分享自己的跑步轨迹,可能是科技创造了需求,也可能是科技挖掘了需求。不管怎么样,记录逐渐成为跑圈的时尚和习惯。而跑上一场马拉松无疑是最好的纪录。

2016年西昌马拉松,天府乐跑团来了,浩浩荡荡50人,有新手也有老鸟。来自各行各业的跑友,掌握着各种各样的资源,却都少不了兰志雄统筹的辛劳。他们坐同一节车厢,住同一家酒店,俨然一副学校秋游的样子。扑克甩在火车局促的小桌子上,他们一步一步地把脚踩到西昌的柏油路上,笑声洒在五彩凉山飘荡。

半马的终点设在21.0975公里处,全马的终点在42.195公里处,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,马拉松也是跑团的终点。当你和所在跑团一起跑过马拉松之后,会有一种错觉,你们已经做完了跑圈里所有可以一起做的事情。当然,活生生的新朋友不是错觉,但同样,生活也不是错觉。

没有具体时间,大概是跑团成立了一年多的时候,鲁西西走了,胖妹也走了。后来,因为工作调动,小龙也离开了成都。当然,人员流动不限于管理团队的成员。“工作啊,生活啊,太远了……”兰志雄谈起这些没有明显的情绪波动。离别在运动圈很常见,懂的都懂。

人员流失后,天府乐跑团的服务团队跟不上了,微信群里的氛围组失去了活力,晨跑活动经常到不了30人。兰志雄仍然5点10分起床,仍然带队热身,但他明显的感觉到,自己没有以前有激情了。激情总会被巨大的平淡吞噬,而琐事从来都不是平淡之外的东西。

几百号人的微信群目标很大,被盯上是常有的事。很多人进群的目的完全不是为了跑步,而是“贴”小广告。以前但凡有人发广告,兰志雄字还没打完,跑友就已经把“友情提示”发到群里了。但现在,几乎全要靠他亲自动手。这不是什么大事,这些广告玩家基本上也都会在发现无利可图的时候自己退群,不过兰志雄也不知道为什么,那会儿每发一次警告信息好像都要花上很大的力气。

在群里吵架、抱怨跑团管理、私下借钱不还……零零种种,诸如此类。还有一次,一位跑友带着女儿来跑步,热身时女孩突然栽倒过去,口吐白沫。兰志雄两个健步冲过去,看着那双瞪圆了的眼睛,随着身体的抽搐晃动。他想做点什么,又不知道该做什么。后来他才知道那个叫羊癫疯,但那天以前,他从没想过跑步会和恐惧发生交集。也是因为那次经历,2018年在结交了红十字会的跑友后,他组织了9个班、近1000人参加了急救培训,到现在每年持续开展。

在运动圈里,类似天府乐跑团这种自发性的自娱自乐的小团体多如牛毛,足球、篮球、自行车、羽毛球……而每个团体的组织者都经常性的“出力不讨好”,这是常态。这是一项无偿的工作,靠着热情和爱好,奉献着时间、精力,甚至钱,没有回报。往往领头人的热情被各种因素消解了,这个团体就没了,留下的,只有一个“死掉”的微信群。

天府乐跑团的志愿管理团队变了又变,无非上述理由,但兰志雄却连一次放弃的念头都没有过。对此他给出过两个理由:“第一个,我觉得和我这个爱好有关。第二,我创建的跑团,像我的孩子一样。如果我都不愿意付出,谁愿意付出呢?”

总结下来,热爱、责任和奉献精神,熟悉的简单,简单的甚至有些不真实。这种不真实不知道是因为“责任”和“奉献”这两个词被21世纪稀释了太多,还是因为“热爱”早已停在了化学物质的层面上,失去了传说中那种接近“信仰”的力量。

2017年末,平平淡淡的天府乐跑团成立了第一个分团:川师分团,第一任团长是斌哥。然后是温江分团、青白江分团、郫县分团……各分团在自己所在区域自行组织活动,不用再从成华跑到龙泉、从青羊跑到高新参加活动。各分团团长自行管理,大活动要向总团报备,总团有活动要帮忙宣传。自主权高、区域性强、操作灵活,很快,天府乐跑团的人数破千。更重要的是,一个兰志雄变成了N个“兰志雄”,每个“兰志雄”都自愿贴上了“责任”和“奉献”。

那年秋天,再次坐上从西昌返程的火车时,笑声揉着嘈杂声飞出车窗,兰志雄扫过人群往窗外望去,青山被雾气笼罩。不知怎的,对跑步这件事,好像又多了一丝爱意。“我有个想法……”

兰志雄想搞个活动纪念一下跑团成立两周年,接力跑1314公里,配速保持在5分20秒。寓意和他们印在跑团旗帜上的那句话一样:一群人,一件事,一辈子。一个月的准备工作很琐碎,但没什么戏剧性,管理团队各司其职,制定路线、规避安全隐患、宣传、组织报名、排班、采购物料。他们把日子定在12月18日,首站定在青龙湖。

后勤团队的晓东当时正在乐山出差,听说要搞活动,连夜赶回成都。他们在青龙湖搭了帐篷,用作休息和补给,晓东在帐篷里没坐多久接过手机就开跑了。凌晨2点,一名跑友从科华中路出发,骑着电动车来到青龙湖,准备接棒。还有从端着家里刚做好的饭菜赶到现场的大姐,还有……、

青龙湖1天1夜,锦城湖2天2夜,白鹭湾2天2夜,45人跑了1314公里,配速5分20秒,后勤人数不计。

今年初,兰志雄又牵头搞了一次接力跑,环成都2022公里。9天8夜跑过成都全部区县,用时202小时2分,全程4-8辆后勤保障车跟随,参跑加后勤人员近1500人。包括天府乐跑团在内,一共37支跑团参加。

近乎疯狂的方式,无一例安全事故。

他们是正经八百的群众体育,最平凡的人,他们跑不出竞技体育的成绩,甚至很多人连半马也跑不下来,但不妨碍他们用自己的方式诠释伟大。

“我记得,以前年会的时候,我们的朱红朱哥,做快消品的,赞助了100盒大盒装进口的饼干。2020年建军节活动,一个老板赞助了两三千块。还一个老师,每次聚餐都提供他们学校的场地,搞脏了也不嫌弃。很多无私的人。”

“我记得,年会的时候,有个跑友上台分享,说她以前有很严重的抑郁症,通过跑步,好了。还一个大哥,痛风,坚持跑步之后,居然没痛过了……”

春节前,天府乐跑团的每个分团都举行了年会。餐厅包厢里拉着横幅,人坐地满满当当,爱喝两口的面红耳赤,举着酒杯相互搂抱在一起。不胜酒力、不善社交的人被夹在中间,有别于应酬时的慌张,脸上堆满笑容。服务员拿着测声仪走进包厢,“这帮疯子在这儿打仗?”

兰志雄的平淡故事没有结局。他还会继续跑步,继续组织,继续被老婆说不务正业,继续平衡生活与爱好。今年初,川体在线邀请兰志雄成为了百万群众体育引领员,但其实兰志雄已经做了六年的引领员,他就没打算停下来。

白鹭湾的早晨很沉默,奔跑在队伍一侧的兰志雄又看到了那六、七个熟悉的背影,他迈开步子冲到他们小队前:“我看你们每天都在这跑啊?”

“嗯,锻炼一下。”领头的大哥脸上挂着笑,边跑边说,嘴里呼出团团白气。

“要不要一起?”太阳又升起来了。

“百万群众体育引领员工程”由四川省体育局、省直机关工委、省总工会联合发起,计划“十四五”期间招募培训群众体育引领员100万名,打造一支政治过硬、思想活跃、热爱体育、甘于奉献的群众体育引领员队伍,构建纵向到底、横向到边的群众体育骨干组织体系,更好地引领和带动群众经常性参加体育锻炼,引领全民健身蓬勃开展。(郭祺)

图片来源:受访者提供